内心的革命 女性自我认知的改变,《彭博商业周刊》专访孙玮

现在谈女性解放,不光是个人事业问题,实际上关系到四个层面。

第一要求社会从政治经济角度,从法律政策层面提供结构性的变化;

第二从公司内部给予人性化支持,如在公司里提供哺育室,为产假回来的妈妈提供延长母乳喂养的便利条件;

第三是外部意识的转变,要意识到女性确实是人力资源竞争环境中的一半;

最后是女性自我认知的改变,Facebook首席运营官谢莉•桑迪伯格(Sheryl Sandberg)的那本书《Lean In: Women, Work, and the Will to Lead》虽然被很多人批评,但是我个人却很喜欢。

她认为,职场上尽管存在着大量性别偏见,但借口和理由不会帮助女性取得任何成就。相反,你应该相信你自己,全力以赴。这和我们所在的环境是非常吻合的,尤其是在大公司里,女性应该更大胆更有信心。我觉得这本书正中要害。我给我们亚洲管理委员会所有人都送了一本,并且告诉他们,这本书必须读。

我成长在中国的“文化大革命”时代。那个时候社会造就的完美英雄形象是和实际生活有很大差距的。那时候我的role model就是我的母亲,她是一个事业非常成功的职业女性,是军队里的医生,我还没有出生时她就已经是该领域不多有的几位女性佼佼者之一。她让我从小就不曾有类似“有些事情只有男性做得到,女性做不到”的心理障碍。

而“文化大革命”的磨难,更给予了我受用终身的精神财富。与那10年的经历相比,之后几十年生活中、事业上遇到的各种困境根本不值一提。我一直都对自己说,“文革”都经历过了,还有什么好怕的?一个多月前,我在纽约和我大儿子谈话时,他跟我说,“妈妈,我觉得我这辈子不会有你这样子的成就,因为我没有你的精神财富。”

要不是中国恢复高考,打开国门,我就不可能读大学,还到美国去留学。要不是美国当时的社会体制和环境,我作为一个亚裔女性就不可能到华尔街的律所工作,后来在摩根士丹利这样的大公司里一路打拼,升任要职。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运,一直心存感恩,并且骄傲地当着工作狂。

投行高压高节奏的工作氛围,包括早年在律所的经历,让我养成了高效的工作效率。所有的事情都跟着案子和交易走,所有的人都是在玩命地工作,如果你工作效率低,加班的时间就长,意味着你陪伴家人的时间就少。对家庭生活的珍惜成了我事业上的另一种动力,因此我不断提高对自己的要求。当你不忍心对身边的人狠心,就只能对自己更狠些。

于是,我接手的项目越来越多,管理的团队越来越大,但同时我又有三个儿子,我不奢求他们的每一次家长会我都能出席,每一次生日聚会都能像其他妈妈一样花一整天去准备,但我还是以我的方式去表达我对他们的珍惜。如果不是遇到重要项目路演,客户要求一定要我在场,否则心里没底,其他时候我都尽量跟家人一起度假。

CEO、母亲、妻子,很难说我更看重哪一种角色,因为人都是多面共生的。哪一个角色都是我的一部分。我一直在努力地把握着平衡。三年前,我先生骑摩托车带着我家老二去试车时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车祸,左腿粉碎性骨折,肋骨骨折,生命垂危。医生让我做好给他截肢,甚至更坏的心理准备。

那个时候什么最重要,肯定是救我的丈夫孩子最重要。我先生手术的时间我就守在旁边,他睡觉休息的时候我就把团队召集到附近的星巴克里边开会。但当时我们正在追全球有史以来最大的IPO项目,一样到了最关键的时刻。之后我的上司,摩根士丹利的全球首席执行官詹姆士•高闻也从美国飞到了北京。他跟我说,“玮,你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,我的会你可以不参加。”

但我还是安排好我先生所有的手术,安排其他的家人帮忙照顾,白天所有的会议照常参加,一个不落,晚上再住到医院里守着他们。

事情都是要处理的,但毕竟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里有它们的轻重缓急。我一直都相信把握好节奏,完成好身份切换,就都能处理好。